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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惟义:我的物理心

发布时间:2015/4/13 9:45:11      点击: 36371

稿件来源:日照新闻网(黄海晨刊)日照市侨联特邀记者 陈潇采访

□贾惟义简历

  贾惟义,著名物理学家、博士。美籍华人。1939年10月出生于山东日照涛雒镇。1958年就读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;1963年考入中国科学院物理所读研究生。1979年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物理系作访问学者。1988年赴美国乔治亚大学物理系任访问科学家。1990年在美国波多黎各大学物理系任教,为终身教授。美国物理学会、光学学会、晶体生长学会会员。出版著作、翻译作品5部。2001年,与葛惟锟博士共同翻译出版著名物理学家玻恩和黄昆的著作《晶格动力学理论》。目前发表论文150篇,获四项美国专利、一项国际专利。

  波士顿的沙滩,是贾惟义平时很喜欢去的地方。
  “那里的沙子质地柔软而细腻,和日照的沙滩很像。在那里,我会想到故乡的金沙滩、故乡的海……”掬一捧细沙,任其于指缝间缓缓流淌。思绪跨越大西洋,循着时间的长河,追忆那属于他的流金岁月和光阴往事。

少年·蝴蝶的翅膀

  20世纪50年代,建国初。此时的贾惟义正值少年,一如那刚刚成立的新中国一般,朝气蓬勃。
  生于名人辈出,素有日照“鱼米之乡”之称的涛雒,贾惟义是幸运的。其自幼感受到的,是淳朴的民风和深厚的文化底蕴。
  “小时候爱好比较广泛,初中的时候喜欢上了画画。老师是福建人,说话虽然不大容易懂,但是很严谨。记得有次我画了一幅画,画的是一位台湾老太太穿着破衣服、拄着要饭棍儿站在海边,遥望对岸的大陆,工厂的烟囱冒着烟。题目叫《盼望》,得了很高的分。”贾惟义笑道,“那时候,我们受到的教育是:台湾人民和美国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,所以,就画了这样一幅画,印象特别深刻。”
  生活就是这样,总有那么几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,却留给自己最深刻的记忆。
  高中时的贾惟义,对文学情有独钟,是校报《蓓蕾》的主编。“当年,我大学第一志愿报的是北京农机学院,第二志愿是清华大学,第三志愿北京大学。因为我是从农村出来的,所以希望大学毕业后,能回到家乡开拖拉机,让乡亲们摆脱辛苦的劳作。同学们不解,说你如果农机学院录取不了,清华北大想都不要想。我说,我第一志愿报哪个都能录取!”
 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当时恰逢中国科技大学建校,到贾惟义所在的学校招生,在老师的动员下,少年改了志愿。就这样,本打算当个农学家的贾惟义,一不小心成了物理学家。
  用他自己的话说,就是“从此掉进物理里,就是一辈子。”
  蝴蝶翅膀的一次轻微扇动,寥寥几个字的改写和落笔。被改动的,不仅仅是志愿,更是贾惟义命运的轨迹。少年的未来,在这一刻,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偏移。

幸福·苦难·时代的印记

  1958年,贾惟义以优异成绩考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(中科大),成为中科大第一届学生。“我们的首任校长是郭沫若,印象中,他讲话很有特色,就像是在朗诵诗歌一样。”
  在大学里,贾惟义如鱼得水。除了对自然科学和物理感兴趣,他的文学和艺术天分也得到了更好的发挥。业余时间出黑板报、写写诗歌,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于指尖悄悄滑过,平静而充实。在这里,贾惟义遇到了自己一生的伴侣。
  “我的夫人和我是大学同学,最开始的好感是从她的歌声开始的,后来,我们对物理问题的探讨加深了这种缘分。”贾惟义笑道。从量子物理到散文诗歌,理性的思维加上感性的浪漫。一个是来自辽宁沈阳的城市姑娘,一个是山东日照出来的农村小伙,兴趣与爱好是如此的契合。才子与才女的牵手,一段天作之合,令世人艳羡。
  1963年,贾惟义考入中国科学院物理所读研究生。“那时规定,科学院的研究生是四年制,毕业后授予博士学位。但是因为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,研究生制度被作为‘研究生修正主义’给取消了。我们同时期的研究生们,虽然做了博士论文,但是没有答辩,只发了毕业证书。”
  “文革时期有种说法,就是接受教育的时间越长,修正主义思想就越严重。所以,我中修正主义的‘毒’要比一般人严重得多。”贾惟义笑道。
1969年,贾惟义和一些研究生们一起,被送到天津小站的一个解放军农场里进行劳动改造。
  这期间还有个小插曲。“我去农场劳动的时候,随身携带了一本《毛主席语录》,是英文版的。后来被我们班长发现了,他认为这是资本主义思想的泛滥,就开会批评。说你是来学习《毛选》的呢,还是来学英文的?为什么不用中文版的?我就只好换成中文的了,哈哈。当时我们受到的教育是:学习毛泽东思想和劳动改造,要有长期意识,不能有临时思想。我们也不知道会在那里待多久,心中多少是有点苦闷和彷徨的。”
  伴着娓娓道来的讲述,眼前勾勒出那个年代的场景。不知怎的,令人想起《归来》中的陆焉识。只不过,贾惟义比起电影中的陆焉识无疑要幸运许多。
  两年后,机会降临。贾惟义结束了劳动锻炼,离开天津小站,返回科学院物理所。
  “文革期间,科学院和高校的研究工作都暂停了,相比较而言,军事研究所受到的冲击要轻一些。”为了继续进行研究工作,贾惟义约同事一起去拜访了国防科委办公室。“从那里我们得知,国家在继续发展电子对抗技术(直接应用于信息对抗的各种技术的总称)。”就这样,贾惟义领导的小组基于自己的专业和实验室条件,开始了微波单晶磁性材料和器件的研究,这是电子对抗技术的重要组成部分。“直到现在,电子对抗依然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技术,哪怕是在非战争年代,也需要注意别国发展了什么武器,我们将如何去应对。”
  1976年,贾惟义发表了铁磁共振公式的二级表达式,对磁学中广泛应用的铁磁共振公式做了重要修正,从而解决了之前长期存在的理论和实验之间不符合的现象。这一结果,引起了国际同行的重视。期间,还发明了掺铟的铋钙铟钒铁石榴石单晶磁性材料,并凭此材料研发了新型的电子对抗器件。1979年,贾惟义获国家科技发明奖三等奖。
  1976年10月,文革结束,为一场浩劫画上了休止符。对贾惟义来说,无论是磨难困苦、还是这苦难之中的小小幸福,都是那个特殊的年代所赋予的时代印记。

海外岁月·“书呆”的执著

  贾惟义说,对自己影响比较大的人,是黄昆;自己最感谢的,是邓小平改革开放的好政策。
  1979年,作为公派研究生,贾惟义第一次跨出国门。
  “那时,文革刚结束不久,邓小平批准派一批青年学者公费留学,我们是第一批。”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风雨洗礼的各领域精英们,怀揣梦想和抱负,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憧憬,踏上了大洋彼岸的土地。
  1979—1981年,贾惟义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,首次观察到一维磁系统磁振子激子及电声子耦合的同位素效应。1991年后,对新型激光离子——四价铬离子的激光光谱进行了系统研究,澄清了其电子能级结构及发光动力学问题,证实其可用于产生近红外激光,并对光通讯及激光手术有重要用途。
  “我的博士学位是1988年第二次去美国后才被认证的。那时到美国大学当教授给学生讲课必须要有博士学位,我就把我的研究生论文摘要和历年来发表的文章拿给他们审查,并陈述了自己因文革而造成的困境。对于那段历史,大家都有一定的认知,表示理解。他们有专门的认证委员会,会请一些教授来评价认证。然后那些教授看过后就说‘像这样的人都不具备博士学位,还有谁能具备呢?’”
  时代的因素、命运的玩笑,令贾惟义的博士头衔整整迟到了二十年,虽有遗憾,却总不算太晚。
  1993—2000年,贾惟义五次获得美国州政府颁发的科技进步奖。1999年,出任第12届国际激发态动力学会议副主席、学术程序委员会主席、会议文集主编。2001年,受第13届国际激发态动力学会议邀请,任国际科学顾问委员会委员。
  “黄昆是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家,也是对我影响比较大的人。我曾经把自己写的文章寄给他看,他说很好,可以发表,让我很受鼓舞。后来我又和朋友一起,共同翻译出版了他和另一位物理学家、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玻恩共同著述的,在国际物理学界很有影响力的著作——《晶格动力学理论》。当时黄昆先生还特意给出版社写了信,说‘过去不同意翻译出版,是因为当时中国还没有这方面的研究条件和人,现在葛惟锟和贾惟义有这方面的基础,所以同意其翻译出版。’这是对我们极大的肯定。”
  “我觉得自己是属于‘书呆子’型的,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做科研,只能专注于一件事。”贾惟义笑道。“1979年出国的时候,是要经过统一英语考试的,当时物理所很多人都被推荐参加,结果前三名都是我们研究室的。现在想来,应该得益于我们研究室的学风比较好。”
  “年轻人要想有所成就,理念很重要。首先就是要有执著的精神。我在上学的时候,每一条公式都要亲自推导验证一遍,一般不接受别人的结论。如果别人写什么就信什么,迷信权威,那么科学也就没有办法发展了。然后,就是要坚持自己的道路,有自己的风格。譬如,我非常尊敬黄昆,会向他学习,而不是去重复他。只有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创造性,才能拥有更加光明的道路和前途。”贾惟义如是说。

我的人生·我做主

  一直热衷于教学和科研的贾惟义,在自己68岁的时候,迎来了人生的又一次转折。
  “那时候,我在美国波多黎各大学任教,是物理系终身教授,同时也是乔治亚大学的客座教授。我现在的公司到学校去咨询一些问题,然后就问我是否可以考虑加入其公司。当时我觉得自己的年龄已经足够大,是该到退下来的时候了。”就这样,没有太多的犹豫,贾惟义再一次为自己的人生作出了选择。
  作为一位成就卓越的科学家,贾惟义几十年来潜心于物理学研究,在国内外一流学术期刊发表论文150篇,多项研究成果在各领域得到广泛应用。“近期主要是对新型发光材料进行研究,改进和发明了绿色、兰绿色长余辉高效夜光材料,余辉长达18小时,可用于各类夜视器件。”
  在贾惟义的姐夫丁履清手中,保存了这位物理学博士多年来公开发表的、将近70%的研究论文,目前已装订成三册。
  “我现在的主要心思,都放在了培养小孙女身上。至于以前的一些研究,资料仍然不是很全,本打算留给孙女们看,让她们知道爷爷也曾经有所成就,但又觉得她们不一定会感兴趣。这次回来,打算按咱们市侨联的建议,将那些资料放到丁肇中科技馆保存。”贾惟义笑道。
  从美国回来探亲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,应日照市侨联的邀请,为了给家乡的学子们做一次演讲,贾惟义将已定的行程向后推迟了一天。
  日照实验高中,学术报告厅。贾惟义以《物理伴我一生》为题,为现场的600多师生做了一场精彩的演讲。
  一边是朝气蓬勃、求知若渴的莘莘学子;一边是睿智可亲、成就卓越的物理学家。共同的理想和爱好,跨越了年龄的差距与空间的阻隔,在这片故乡的土地上,一场关于物理的对话,正在进行。
  “如果想着发财、吃不了苦,是学不好物理的。学好物理的人,一般都是出于个人爱好。不论在美国还是中国,一个普遍现象就是:学物理出身的,大多只去两个地方,一个是研究院,一个是高校。还有就是必须要有博士学位,因为没有博士学位的话,到高校担任物理学教授基本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学好物理,是要付出很高的代价、倾注很多精力的。”贾惟义感慨道。“不过,现在又出现另一种趋势,那就是拿到物理学学士学位的人,再转去修工程技术、经济学等领域的硕士、博士,会颇受欢迎。我相信这是一条很有前途的道路和选择。”贾惟义笑道。
  “日照是我的故乡,我希望日照的明天更加美好。也希望家乡人民在经济发展、生活富裕的同时,在精神生活和文化生活方面也更丰富多彩,使日照成为一个更加健康、文明的城市。”
  演讲结束,在校长的引领下,一首贺知章的《回乡偶书》,在全场同学的朗朗诵读声中于礼堂回响。现场师生以这样一种方式,向这位少小离乡、德高望重的长者致以最高的敬意。
  相信身处其中的海外游子,更能从中体会到这份属于故乡的别样温暖与感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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